赵丽宏是当代文坛颇有影响的诗人、散文家。他的作品多次获得国内外文学奖,收入全国各地以及新加坡的语文课本,多篇作品收入中小学生教材。
早年在中国作协开会,有缘一睹真容。赵丽宏举止庄重,沉静少言,让我想起“君子有三变:望之俨然,即之也温,听其言也厉”(《论语·子张》)。工作餐偶尔坐到一桌,礼貌性地点头问好,如此而已。给我留下深刻印象的是一次文学座谈会,一位多年不写小说的老作家说如今还谈论文学是可笑的,他写几个毛笔字就赶上一部长篇小说的收入了。这类场合我一向拘谨,但那次不知为什么突然冲口而出:“写字赚钱让人羡慕,但不必嘲笑文学。因为买字的人冲的是写字人的名声,而这名声,是文学给的。”语毕,四座皆寂。散会时,赵丽宏走到我面前,脸色凝重地说:“你说得很对。”
我心里一热。但此后我们并无更多交集,只是常常在报刊上看到他的诗歌散文作品,常常受到莫名的触动,总想说点什么。
赵丽宏的诗文,语言朴素,叙事简洁,情感真挚,却又清新悠远,情怀浪漫,情采飞扬。不论诗还是散文,皆透出宁静、淳朴、真诚,充满对文学的执著与激情。
新冠疫情肆虐的那段时间,由于居家时间增多,阅读的价值在人们生活中日益凸显。作为诗人,赵丽宏对人生有了更多思考:“因为疫情,我觉得很多事情不可捉摸,对这个世界不了解,对自己的生命不了解,我们遇到很多困惑,有一些诗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写出来的。”于是有了这本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的诗集《变形》。
《变形》是赵丽宏几十部诗集之后的最新成果。全书浸淫“变形”母题的精髓,探寻生命的意义,省察过去,告别旧我,揭示人性的深度,展现精神的气度,显示出历史、社会和文化的广度。数十年生命历程中的各种现象,被深入地转化为它们所暗示和象征的内在,许多平凡庸常的物象,被升华为生命的意象,连味觉和触感等无形之物,都被诗人巧妙地转化为浓稠而明亮的诗语。诗人欧阳江河因此感叹:“我们这一代人经历中国四十年、五十年诗歌语言本身的巨大转折。在这个过程中,很多人,包括我自己,致力于语言风格本身的拓展,语言词汇量的拓展,语法的扭曲,表达的怪异和先锋,慢慢就写不下去,或是写到一定程度就玩花活了。因为这需要诗人在语言变化后面,还有深刻的人生观、宇宙观等坚实的东西。但赵丽宏可以一直不停地写作,他语言平实,忠实于他自己这一代人的语言,不玩花活,而且这个语言的表达和他的经验是配套的,他的语言和手写体也是配套的,他忠实于自己,反而可以把写作写到深处和背后……他或许是当下最具完整性及延续性的诗人之一。”
不仅如此,赵丽宏的思考更沉静内在,表达更具灵性,文字更具有弹性和活力。在他看来,“读书和写作并不是通向结论,更在于敞开过程……他们一辈子在不停地寻找、思考、追问,不停地回答,不停地否定……诗人真实的思想,通过他经历的时代和生活得出的不是终极真理的结论,却可以使读者产生共鸣,这就是诗的魅力。”
诗格即人格。诗歌艺术的重中之重,是诗人自身。诗人是我们这个世界的另一种命名者。传承高贵的人文精神和高雅的审美情趣,表现自己对生命对人生对自然的那些最富情感化人性化的独特感受,是诗人的使命和天职。赵丽宏正是在这个意义上宣称:写诗是他生命的秘密,诗歌是他的“生命史”。他说:“写作……成为了我一辈子的生活方式。”
赵丽宏的写作继承古典文学中最具艺术价值的传统,同时又兼容时代前沿话题,形成了鲜明的个人风格。他不张扬暴力,不纵横私欲,不粉饰黑暗,不歌颂邪恶,致力于人性美、人格美的表达。或即景生情,或观照内心,或直抒胸臆,或含蓄蕴藉,皆不出“典丽雅正之美”。
汉王逸在谈到后人读《离骚》《九章》的感受时说:“高其节行,妙其丽雅。”南朝刘勰在《文心雕龙·辨骚》中更是指出“丽雅”在诗歌语言中的地位:“然其文辞丽雅,为词赋之宗。”唐司空图的“惟公博厚深宏,端洁明懿,极天人之仪品,不陷於浮”和明刘基的“其学博,故其辞深宏而奥密”则强调了思维的深邃。
读赵丽宏的诗,我最突出的感受就是典雅与深邃。在纷繁驳杂的当代诗坛,赵丽宏的诗是一股清流。
诗是一种精神现实,一种心灵体验。所谓灵感,就是诗的美感。没有美就没有诗!诗起于善,源于真,成于美,诗是真善美的一种特有语言架构。美是诗的躯体,是诗的光芒!
诗是语言的语言,追求极致的美感。文质彬彬,始可言诗;雅丽深宏,然后华章。遵从诗的审美原则,坚守艺术对社会负责的底线立场,赵丽宏严肃正直的写作受到认可,是读者之幸,也是诗歌之幸。(人民日报海外版 陈世旭) 【编辑:田博群】