2016年至今,“老超40+50+”足球联赛已举办8届;球员年龄不得小于40岁是唯一“门槛”
“老超”联赛:以赛代练 享受快乐
8月26日清晨7点半,北京市大兴区一个足球场内,三三两两的球员陆续进场,开始进行赛前的适应性训练。
凌晨的降雨使球场内的草坪略显湿滑,球员们有的两人一组练习传接球,有的三人一组练习配合,远射、点球,十分认真。
仔细看去,这些球员并不似专业运动员,甚至头发花白,眼角也爬上了皱纹——这是北京一项面向高年龄层运动爱好者的业余足球联赛。
当下,“村超”“村BA”在全国热度不减,在北京,这项“老超40+50+”足球联赛(简称“老超”联赛)同样引燃了运动爱好者的热情。
与其他足球联赛不同,这项赛事唯一的“门槛”是球员年龄不得小于40岁。
2016年至今,“老超”联赛已经举办了8届,参赛队员来自各行各业,有退休人员、餐饮店老板、出租车司机,也有教师、科研人员。
今年,有400多人报名参赛。
在这里,中年人是赛场上的主力,年轻人则只能观赛、呐喊,这是只属于“40+”“50+”甚至“60+”的足球赛。
球员们在绿茵场上奔跑、转身、射门……尽管不再年轻,但他们对足球的热爱更加浓烈。
“特制”的比赛规则
8月26日是这一届“老超”联赛正式开赛的日子。
清晨7点半,参加首场比赛的两支队伍——航天神箭和燕联风云已经有球员陆续抵达赛场,队员三三两两组成小组开始热身。
今年55岁的封勇既是航天神箭队球员,也负责球队的赛风赛纪。
“头一天封哥就在群里通知了,让我们至少提前半小时到,热热身、做些准备活动。”
一名球员边说边给小腿绑上护板。
这时,已经穿好队服的封勇背着装备包走进绿茵场,把东西放好后,他从包里掏出一台专业相机,“比赛前给大伙儿拍点合影,留个纪念。”
虽是业余足球比赛,但其对标职业足球联赛,主裁、助理裁判都持有裁判员资格证,只不过在不比赛的日子里,他们都有各自的工作。
其中一名助理裁判是社区团购的负责人,“平时我也踢球,但我只有38岁,达不到‘老超’的年龄要求,所以只能先当裁判,后年再来参加比赛。”
在当天的首场比赛中,还来了三名实习裁判。
早上8点半,随着主裁判的一声哨响,2023年“老超”联赛正式拉开战幕。
按照竞赛规程,“老超”联赛为8人制足球赛。
为了让中老年球员们在赛场上“玩”得快乐,“40+”组的比赛上下半场各40分钟,“50+”组的比赛上下半场各35分钟,均比职业比赛时间短。
同时,比赛可以无限次换人,被替换下场的球员也可以再次上场。
这样的规程意味着几乎所有球员都有机会上场。
比赛伊始,航天神箭和燕联风云队员的拼抢都十分凶猛,跑动积极、出脚果断,停球转身、抢球、断球,完全看不出是“叔圈儿”队员正在比拼。
“刘哥,再积极一些,迎上去”“中场看住人”“边路没人,走边路”……两支球队没有教练员,大家互相大声提醒,一起比拼。
上半场比赛进行了10多分钟,航天神箭替换了5名球员。
很快,替换上场的6号球员赵辉率先破门得分,这名球员今年53岁,是球队的主力队员。
场下,航天神箭球队64岁的队员石锋拿着纸笔记录赛况,看上去有些像技术分析。
石锋说:“这是我自己做的比赛札记,到了我们这个年龄,总喜欢回忆,以后我能看着札记回忆和队友们比赛的日子。”
年过花甲的参赛者
在首场比赛中,航天神箭足球队守门员金勇身披1号战袍出战,面对对方球员在球门前发起的一次次猛烈攻击,他数次俯身扑救,牢牢守住球队大门。
活跃的表现很难让人想到,他今年已经65岁。
北京友联足球队的郭凤林、北京理工大学校友足球联合会的成森、航天神箭球队的金勇今年都是65岁,1958年出生的他们成为这一届赛事中最年长的参赛者。
郭凤林和成森从小学就开始踢足球,从小学组、青年组一路踢到中年组,直到现在已经年过六旬,他们依然愿意驰骋在绿茵场上。
不过,这听上去一路绿灯的踢球之路也难免有一些失落,“年轻的时候盘球、过人、踢点球,都没问题,可是到了40岁以后,状态就没那么好了。”
郭凤林说,他是北京友联足球队成立后的第一批队员,队友间互相鼓励、打气,让他恢复了不少自信,“队友们老拉着我一起玩,我的信心就这样慢慢恢复了,虽说体能不如以前,但是心情特别好。”
在邻居们眼中,爱踢球的郭凤林大爷是个热心的“老顽童”。
社区里年轻人很多,喜欢踢球的也不少,郭凤林有空的时候总去小区运动场和年轻人切磋球技,凭着扎实的童子功,65岁的郭大爷除了体力上有点吃力,踢球的脚法、专业程度一点不比年轻人差。
郭凤林觉得,要不干脆在社区里组建一支足球队,“有一个小伙子也挺热情,我就请他去张罗,现在我们社区的足球队也有20多人的规模了。”
不仅如此,小区里的孩子们放学后喜欢在社区运动场踢球,郭凤林也乐意和孩子们踢着玩,孩子们喜欢这个能和他们玩到一起的郭爷爷,人多的时候,他们也能踢个小场的老少足球赛。
50岁那年,成森的右腿半月板受伤,不得不离开赛场,两年时间里,他只能偶尔参加活动。
前几年,北京中老年足球比赛兴起,成森身边的中年球员们干脆组建了足球队。
退休之后,成森参与组建了北京理工大学校友足球联合会,联合会根据年龄段划分了“30+”“45+”“55+”三支球队,成森主要参加“55+”足球队的活动。
几乎每周末,成森和队员们都会约其他球队打比赛,通过比赛结交球友,也为“老超”做准备。
“以前社会上主要是组织面向青少年的足球赛事,针对中老年群体的赛事基本没有。”
在成森看来,“老超”联赛给他们这些“60+”的球员带来了十分难得的赛场体验。
以赛代练摸索技战术
尽管“老超”联赛的参赛队伍都是业余足球队,但是平日的训练、比赛,各支球队都没落下。
每周三下午5点半到晚上7点半,是房山合众俱乐部球员们集训的日子,在球队微信群里,不用特意通知,大家定会准时到场。
对他们来说,训练、踢球早已成为生活的日常。
8月23日下午5点,距离训练时间还有半小时,房山合众俱乐部的不少球员已经提前到了球场做技巧训练。
这既是球员们的一次日常训练,也是为“老超”联赛做的赛前准备。
房山合众俱乐部队长张雪松对“老超”联赛十分期待,今年44岁的他算是队里的年轻人,因为队里年纪最大的球员已经65岁。
在40岁以前,张雪松以观众和“啦啦队”的身份参与“老超”联赛,在达到比赛的年龄要求后,张雪松才从观众转变为球员。
在他看来,“老超”联赛填补了中老年足球比赛的空白,更让大家兴奋的是,“年轻时只能在电视上看到的职业球员,现在可以在球场上看到,甚至还可以和他们同场竞技。”
集训开始后,球员们先围着球场慢跑两圈,接着是热身运动、技巧训练,最后开始对抗比赛。
不凑巧的是,刚训练没多久,天空下起大雨,密集的雨点阻断了训练,正踢到兴头上的队员们不得不提前离开训练场。
对于每周一次的集训,队员们都非常珍惜,在业余球队,尤其是以40岁以上球员为主的球队,更多讲究的是队员间的默契配合,所以每周三既是大家训练的日子,更是彼此熟悉、研究技战术的时刻。
“老超”联赛的足球队成员大部分都还在上班,能凑在一起做集中训练的时间并不多,最常见的训练方式是以赛代练。
“与职业队不同,‘老超’的球队基本上都是约比赛,除了联赛,大家还打友谊赛,既可以磨合队伍,又能完成日常训练。”
“老超”联赛创办人刘佳说。
“健康、友谊、快乐”,这三个词是张雪松对足球运动的感受。
“业余球员在打比赛的时候,家属也会过来当观众支持我们。”
在日常训练中,球员也时常带着自家孩子来到球场,体验足球运动。
“一些年纪大的球员家属看到他们活跃在绿茵场上,也非常自豪。”
在以中年人为主的球队里,大家的踢球方式、对足球的理解也有了变化。
郭凤林摸索出了这个年龄段的踢球窍门:接到球后尽量快速出球,别停球、少盘带、多观察,在平时训练中多和队友打配合,形成默契。
成森则觉得,年轻的时候踢球喜欢比输赢,“在‘老超’比赛中更欣赏技术,收获快乐,不太强调对抗性。”
在他看来,足球运动是智力与体力的结合,“生活模式不能单一,老年人做有一定强度的运动,有利于身体协调性和肌肉的保持,适当在球场上跑一跑仍是很好的选择。”
“踢开心了,安全完赛,这就够了”
封勇觉得,没有什么比踢球更快乐的事了。
封勇是一名航天科研工作者,常年驰骋在绿茵场上,让他拥有健康的体魄。
“我从上大学到现在,体重就没变过,别人都很佩服。”
说起自己的身体状况,封勇的言语中透着骄傲。
作为一个经常坐在科研室里用脑的中年人,他不仅保持了年轻时的体重,还延续了追逐体育运动的梦想。
在上大学之前,封勇打篮球,凭借良好的跑动能力在球队里打得有声有色。
不过,与那些打篮球的大个子相比,个头偏矮的封勇越打越觉得有些沮丧。
上了大学后,足球仿佛为他打开了一扇新大门。
在足球场上,封勇不必担心自己个子矮,他速度快、跑动灵活,和队友配合默契,他第一次感受到了足球的魅力。
那时候,学习之外的时间,封勇不是在训练,就是在打比赛,“与篮球相比,我更喜欢足球,这项运动太快乐了。”
封勇说,他没有系统地学过足球,但是他好钻研,照着电视上足球明星的脚法练,翻阅各种运动书籍,踢球技术也有了不少进步。
进入社会后,封勇的工作压力很大,连着半个月工作到凌晨一两点是常事。
这样高强度的工作,二三十岁时他能扛得住,但是对于今年55岁的他来说无疑是个巨大的考验。
怎么办?封勇的办法就是抽空去踢场球或者跑个800米,精神头就回来了。
别人累了是好好睡一觉、吃一顿,封勇累了是痛痛快快踢场球,“踢球多带劲啊,踢完球,人特精神。
我对年轻同事们说,今天又得熬到几点,我陪着你们。”
2020年,封勇和单位代表队航天神箭足球队第一次参加“老超”联赛,当同年龄段的人聚在一起打球时,大家的优势、劣势相似,踢起比赛来也痛快多了。
中年人踢球最看重享受快乐,“我们队的最好成绩是第五名,大家挺满意的。”
封勇说,在每次比赛之前,他都会跟队友说一句话:别忘了踢球的初心,“不图我胜你负,球场上不耍赖,踢开心了,安全地完赛,这就够了。”
新京报记者 吴婷婷 实习生 高宏雨